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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4 09:07 |
和老尹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感叹世道不公。为什么呢?公安部评定破案成绩,从来只看案件大小,是不看破案的过程的,要换了老尹为新闻界干活,他得的肯定不是二等英模了。
因为他破的案子,常常带着戏剧性。
和老尹搭档过的“雷政委”无疑有这样的感受。
“雷政委”是和老尹一起合作过多年的一位警官,姓雷。那老萨你怎么管人家雷警官叫“雷政委”呢?这里头还有段子,在这一部的“下”里头,咱们说他这外号的来历。
刚合作不久,都听说老尹破案快,什么上趟厕所都能破案之类的,老雷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尹一乐,说哪儿有的事儿,技术,判断罢了,他们瞎吹。
说这个话题的时候,雷警官正在写一份儿材料,一边说着一边一摸兜,哦,烟没了。
老尹说,得,你忙着写你的,我去给你买吧。
这个人呢,从他对老婆的劲儿来看,对人体贴是习惯了 – 我可没说老尹家嫂子和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有关系,老尹就是生性善良,您得这么理解。。。
他们办公的地方是个二层楼,楼下就是一个报亭,里头代卖香烟。说着老尹就下楼了。
老雷还挺感动,觉得这个搭档脾气不错啊。听着老尹脚步声从楼梯里消失,他抄起笔来就想接着写。
还没写完一个句子呢,就听楼梯上一阵的哭闹,有人噔噔上来了。老雷放下笔一回头,正看见老尹推门进来 – “烟买回来了?够快的阿。”老雷问。
老尹一回手,推进手铐铐着的一个人来 – “对不起,还没买呢。。。这个,你审一下。”借着和老雷一错身的机会,附耳道,“肯定有事儿。”
人都抓了,那。。。就审吧。
竹筒倒豆子一样痛快 -- 强奸犯孙某某,在石家庄看守所看押期间,借警察把他铐在椅子上出门办手续的机会,抱着椅子跳窗逃跑。在外面山坡上卸掉手铐和椅子之后试图到北京投友,刚一出站就被抓获,和石家庄看守所联系的时候,那边的通缉通报还在印刷中呢。
数数,老雷一共才写了七个字,老尹就抓回来一个人来,老尹再说自己破案快是瞎吹别人也不大敢信了。
那么,老尹怎么抓的孙某某呢?
过程非常简单。
老尹下楼买烟,报亭那儿排了好几个人呢,警察,也不好插队不是?老尹就站在最后边等着。
可别忘了他的毛病 – 这人的毛病是无时无刻都在东看西看啊。这一看,就看见一点儿特别的东西。
咱们中国人好多人都有个习惯,那就是排队买东西的时候把钱先抓在手里,这肯定是被排大队逼出来提高效率的手段,有益于自己,也有益于他人。问题是,这一拿着钱举起手来,手腕子就露在外边了。
站在老尹前面那个人,露出来的手腕子上头有两条红印,一下就把老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老尹正拿着张报纸,随手拿这报纸在那人手腕上一拍 – “嘿,铐子印儿啊。”
那人马上把手一缩 – “不是,干活伤的。”
老尹 – “谢谢。”
那位愣了,回头问 – “谢我干吗?”
“送上门来让我抓能不谢谢你么?”老尹自己日记里说谢谢他是因为又让自己抓的案犯数字增加了一个 – 此人当时正立志尽早抓够一千个案犯呢。
老尹说了,干这么多年再分不清铐子印儿和干活伤的我白活了。我问你一句,你要赶紧说:“哎,是,犯了点儿错误,刚教育完了出来的。”我顶多叮嘱你两句也就完了,你说干活伤的这不是想蒙我吗?肯定有事儿。
这位能带着椅子跳窗户的孙某某,直到被铐上还浑浑噩噩不可思议呢,等想起来撒泼哭闹,一切已经晚了。
说开了,事儿就这么简单。
实际上,福尔摩斯的推理,每次揭开了,也是一样的简单。
但是,这里面实际是有学问的,那就是老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问题和采取行动,这是老尹的绝活。他自己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强调抓逃和盘查,最大的困难就 是双方交锋时间极短,而且犯罪者常常想方设法回避交锋,所以,给他的机会往往只是一两秒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看出对方的问题,就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的事情。 老尹习惯了随时随地观察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不花钱的训练。
所以,您走大街上如果被某人狠狠盯两眼,您得想到一种可能,那是老尹的弟子在作日常业务练习呢。
事实上,老尹的判断能力并不仅仅是看。
随便抓个例子。那天老尹在站前广场巡视,忽见三个光头的小伙子笑嘻嘻结伴而来,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一走起来哗啦哗啦响。让老尹一把就给扣住了。
叫来几个联防把人看住,老尹把信封打开一看,不出所料 –
两副撬开了的大手铐子。
老尹说了,我天天带着手铐子我听不出来这响动我白活了。这几个小子怎么看也不是警察吧,他手里怎么能有手铐子呢?
每当看到老尹在日记里这样发感慨的时候,就觉得我们社会上的大量专业人士极有“白活了”的嫌疑 – 这不白活的要求,其实也挺高的呢。
案情很快查清,承德看守所押送路上跑的三个犯人。
等承德那边的警察来接人,北京警察吓了一跳,居然来了六七位 – 就这三个毛头小子,至于吗?
承德的警察说怎么不至于?你不知道这仨小子的“事迹” – 当时押解的是两个警察,三个小子用两副铐子铐在一起,跟连体婴儿似的,应该很放心了。不料原来互不认识的三个小子居然中间串通起来,乘在押运中警察困倦放 松的时候,忽然一齐喊着一二三的号子跳起来,跟做体操一样,动作随着号子来,协调一致的先撞倒了左边的警察,再一个扇面转向右边扫倒右边的警察,跑了。等 清醒过来的警察追出来,早已人影皆无。周围老百姓说看见三个小伙子喊着号子跑远了,还以为是哪个运动队出来训练呢。
看来,是得多用几个人看着。
那么,这几位干吗把手铐放在大信封里呢?
原来,这三个犯人把手铐撬开以后,到了北京,准备继续逃跑。那这两副手铐怎么办呢?其中两个说扔了算了,另一个说别,咱们给看守所寄回去怎么样?
好,这个创意好啊!另两个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 后来他们说这样做的动机,是觉得早晚得回去,先给管教报个平安 – 至于警察是否取信这样的说法那就两说了。
所以,以老尹的判断力和推理能力,雷警官看见他在桌子前面抱着案卷左找右找,然后两眼目光迷离地坐在桌子旁边,就有点儿奇怪。
老雷走的时候,看见老尹还在那儿琢磨呢。
等他第二天再来的时候,看见老尹披着个军大衣,倒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对着房顶发呆,就更惊奇了。
“你说,”老尹没等雷警官开口就指指桌面上,先问他了,“白毛身上带着这个是干什么的?”
老雷过来一看,是一个女士高跟鞋的后跟。
白毛和黑子是两个越狱逃犯,跑了半年以后,昨天让老尹抓了的。这两个的案子一个抢劫一个诈骗,都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
问题是从两个人被捕后的反应,老尹凭直觉认为他们身上还有“事儿”。
可是两个人死活不供,通报的案件中也确实找不到案犯外观类似此二人的,这警察办事光凭直觉不成不是?
这时候,老尹就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白毛的怀里,被捕时搜查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得很好的女式高跟鞋后跟,还是很时髦,细长的那种。
他藏这玩意儿干嘛?怎么看这白毛不是什么浪漫的人物。。。
就琢磨这个琢磨了一宿?老雷看看 – 有的惯犯呢?会把某件东西当成自己的吉祥物。。。想想觉得这个想法太邪,老雷改口 – 有些犯人呢,可能在性方面有变态的倾向。。。
恋高跟鞋后跟癖?老雷觉得自己这想法比第一个更邪。
我猜,老尹说,这肯定跟犯罪有关,可能是一种犯罪工具,但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能作什么案子。
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老雷问。
还有,老尹说,黑子怀里还有一小包这个东西 – 他又指指桌子另一个角。
一张绵纸,包着一小把空心的钢管,直径一厘米,长度不到两厘米,一端是平的,一端是斜的。
此外还有钱包,钥匙什么的,就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了。
琢磨了半天,老雷也没想明白这都是干什么的 – 以前的案子里没见过用这种作案工具的。
我给你打点儿早点去。老雷说。
等他回来,一推门,就看见老尹举着个东西对他傻乐。
老尹举的,正是那个鞋跟,倒着平放在手心里,尖尖的后跟朝天,后跟上正套着一小截那种带着斜茬的钢管。
照老尹看法,中国人聪明,这中国贼也滑头。要真象美国的抢匪一样没事儿在身上带七八把左轮枪那侦察员这行当倒也好干了。中国的贼他不这么干,经常带点儿稀 奇古怪的东西就是作案工具,你识别不容易,识别明白了如果没证据还没法抓他。当年他和搭档孙警官逮过两个专门偷旅馆的老贼,所用工具不过是一块小学生用的 大垫板,两个钢蹦儿硬币,一截儿铁丝,真正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无论你是挂锁撞锁,连保险柜都能开。从西安偷到北京,一路畅通无阻,盖因案子作完,两个 老贼把垫板铁丝往垃圾箱里一扔,钢蹦儿买车票花掉,就销毁了作案工具,又不引人注目,又不可惜,警方排查还真不容易怀疑上他们两个。
到地方要下手再找这些东西,还费力气么?
你总不能因为“提供作案工具”把卖垫板铁丝的抓了吧?
说到这儿想起弊公司内部有人说“吴阿姨不讲理”。
吴阿姨,是我国某位老大在外经贸系统内的妮称,这位老太太头脑清醒词语犀利,每次谈判的时候老外对她颇有几分头疼。那一次“不讲理”是在和美国谈判知识产 权问题的时候,美国来了个助理国务卿叫什么爱蚊子的气焰嚣张,大有你们中国不抓盗版光盘我们就不卖给你们茶叶大黄的劲头。听说爱蚊子先生的老祖宗绰号“犀牛”,是西洋Mafia历史中的经典人物,大概美国人也有考虑,都说吴阿姨厉害,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给你个犀牛二代撞撞!
没想到碰面第一天,犀牛二代就被吴阿姨拍得晕头转向。
会谈开始,不等美国这边寒暄完毕,吴阿姨“咣”把一叠子盗版碟就扔到爱蚊子先生面前的桌子上了。
美国人傻了 – 这什么意思?卖碟也不能硬来吧?放不出来你管退还是管换呢?
吴阿姨理直气壮地开讲 – 这都是我们查获的盗版盘,经过检验盘片材料是你们美国公司生产的,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儿吧。
盗版盘的碟片居然是美国公司生产的,好像是有点儿说不清,别的不说了,老爱赶紧把这堆东西带回来。
不幸得很,这玩意儿经过鉴定竟然是弊公司塑料分公司的产品,于是老爱的顾问就给我们这边儿塑料分公司中国区总部打了个电话。这边一听,回答说 – 我们只卖塑料,人家拿来做饭盒还是盗版盘我们能负责么?怎么也不该找我们啊。“吴阿姨不讲理”,就是我们那位本地提升上来的老板说的原话。
老爱这才反应过来 – 对阿,这不是我们的责任阿,我慌什么阿?
第二天,赶紧在会上跟吴阿姨澄清。
事情是澄清了,这气焰也一落千丈,那次谈判,小犀牛没带回去什么好消息。
中国这边底下有人说,不见得龙生龙,凤生凤,犀牛的儿子就会打洞阿。
以上纯属谣传,萨保留对传谣信谣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所以,卖垫板的同样不能为盗窃案负责了。
昨天在报纸上刚看到一个贼苦练技术,却在通过事主家厨房窗户时因为太胖被卡住而束手就擒,这种缺乏对技术和自身素质了解的贼,连警察都看不上。这一次两个老贼栽在老尹他们手里,并不是“技术问题”,还是在大街上双方的对视中出了破绽,一到所里,老贼身上的赃就漏底了。
说起来,老贼是开锁专家,老尹是盘查专家,双方都没有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中丢人,这个交锋的结果属于正常。
不过老贼略逊于老尹他们的还有一点,就是审讯和反审讯技巧上的对抗。这方面,毕竟贼的经验永远超不过警察。
从一个案子攻破,口子越撕越大,到半夜,老贼叹了口气,目光中露出一丝萧索,道:“京城捕头,天下第一,不该来这里犯案的。你们把那小子看住,别让他跑了,问什么我都说,反正。。。我们俩都够毙的资格了。”
于是,四十几起案子,清清楚楚地就都供了。
这段交锋十分精彩,可惜不能付诸笔墨,唯老贼那句“京城捕头,天下第一”可以看出一丝无奈。
那个老贼叫宋革新。老尹还能回忆起来,说,他最后的招供是良心发现,知道我们也不容易。
言下之意,有点儿“理解万岁”的意思。
这个案子,上了《人民日报》。
说远了,回到这个高跟鞋和小钢管上,没理由两个流窜犯身上带这些奇怪的东西,肯定是作案工具,但,这是干什么的呢?
老尹比划了半天,才发现那些斜茬小钢管可以松松地套在高跟鞋尖尖的后跟顶端,但是,对它的用途还是难以理解 – 套上它扎人?费了好大劲儿才能扎穿几层纸,用它扎人要极好的爆发力(阿里大约可以做到,乔丹能不能就得两说),还要小心一挥之下钢管和高跟鞋分家;撬门? 这高跟鞋的后跟攥着姿势极为别扭,也不象啊。
疑惑中老尹把这一套玩意儿往桌面上一放,正要去看看案卷找灵感呢,忽然明白过来。
于是,老雷进门的时候,老尹就手托鞋后跟,摆了个亮相。
一看老尹摆这个姿势,老雷恍然大悟,两手一拍 – 扎车抢劫案!
这就是素质,什么叫好搭档?反应得快,配合得默契,关键时候一个眼神儿就能明白谁上谁掩护,谁唱红脸白脸,决不能耽误事儿还不能让人看出来。老尹和老雷的搭档在队里号称“双车错”,彼此的默契无需言传。
另外,据我的了解,作这一行,要是反应慢了,不要说办案子,吃饭都能出问题。
举个例子,有位高级警官回忆过他跟警界传奇人物苏仲翔局长(曾担任北京市副市长)的日子,当时,苏老大的职务还只是某分局的副局长。
这位苏局长以善破大案,硬案著称,作风雷厉风行,绝少案牍文章,跟着他干活,辛苦而不能糊弄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天,部下们大清早就赶到了会议室,等着和苏局长开会。
不可能案犯和你约好了下班以后不作案,所以警察的生活绝少规律,又不是正规的会议,开会之前警察们十分热闹,有彻夜未睡的乘这个机会打个盹儿,有没吃早点的赶紧啃两口烧饼,还有的彼此打个招呼,问问各自的案情进展。
这时候,局长来了,不过今天比较特别,居然端着一个盔子,里面是一盆五花三层的酱肉。
这位警官旁边还有一个同事,正啃烧饼呢,看了说,不错,苏局知道我们忙一宿没吃饭呢,真体贴大伙儿。说完闻闻,道,挺香啊,咱留半个烧饼,待会儿做个肉夹馍。
等大伙儿都安静下来,苏局长说话了 – 刚才,我们抓了一个吃人肉的,证据我带来了。。。
这位同事留下的那半个烧饼,一天都没吃下去。
给我讲这事儿的警官说,我那烧饼,没等苏局说话就已经下肚了,他这人见面就是谈工作,我准知道他不会请我们吃酱肉,那玩意儿肯定有问题!我赶紧吃了,省得待会儿没胃口…
您看,是不是反应不快,连饭都吃不好?
老雷所说的这个扎车抢劫案,当时是京城颇为哄传的一个连环案,失主都是开着车突然前车胎放炮,下来检查的时候,放在车上的包或者手提电脑被抢。
后来的审查结果,这个连环抢劫案,作案的正是抓住的这两个流窜犯,他们使用的这种作案工具,行话叫做”销子”。
“销子”的用法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在车前面的马路上等着放家伙,“销子”这东西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玩意儿,不能老在那儿放着,不然要扎一过路的警车就死定了;另一个在停车的地方观察。这观察的是负责看谁带的东西值得抢,这也是学问。
曾有那贼费了半天劲智取了一大款,弄到钱包一看果真是大款,里面除了两毛五分钱就是一大堆卡,五花八门哪个行的都有就是没一张敢用,可以想象那贼十分的郁闷。
放销子的地方不能太冷僻 – 那样得了手也不好跑;也不能太热闹 – 那样放了销子也很有可能扎错目标。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人人能干得了的。
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单人开车出门的主儿。一旦观察的贼发现值得下手的目标,比如某人是端着手提电脑进车的,或者手提包装袋属于某个著名金银首饰品牌,他会从被害人后面用手势向放销子的发出信号,其动作酷似美国特种部队的行动手语 – 十四点钟方位那辆奔驰,下手。
放销子的根本不看人,把鞋后跟装上斜茬钢管,装作过马路的样子,尖朝来车方向在路面一放,就躲一边看热闹去了 – 他还不能走,因为有一个任务没完成。这放“销子”的位置,也有讲究,就在车前面两三米,一扎一准。
美军手语,“我需要子弹”,放在北京的流窜犯身上,可能意思是 – “十四点钟方位那辆奔驰,放销子!”侦察兵说我晕,什么叫十四点方向阿?!
汽车开出来,一压销子,斜茬钢管立刻洞穿轮胎开始放气。
正常情况下,车胎扎了,车主会立刻下车察看情况,而周围也不免聚集一些看热闹的。就在司机蹲在前车胎旁边研究的时候,观察的那个案犯从后面上来,打开车门,拎了东西就走。
此时,多半司机不会注意到被盗,有过事故经历的朋友可能有经验,此时,人的精神会高度集中在“车”上。如果有个别司机异常敏锐发现不对去追怎么办呢?那放 销子的会高喊一声,完成任务的最后一项 – “车不锁,不怕有人偷阿?”几乎所有司机这时都会有瞬间的犹豫,认为是好心人在提醒。等到想明白车胎都扎了,有人想偷也偷不走,那抢包贼早已仗着地形熟悉 跑得无影无踪。
用“销子”扎车胎,应该说体现了一定的智慧。要知道扎车胎并不是电影中那样容易,用的力度不够大很难扎穿轮胎,即便扎穿,如果扎胎的材料阻塞在破口中,车 胎中的空气也不很容易立即放完。汽车是快速移动的,你不能指望抢包的跟车跑出二里地去,等到司机发现车胎没气停车再下手。有那个本事无需做贼,可以直接去 国家奥委会报名了。
“销子”的外观很容易让人想起乱丢在马路中间的垃圾,少有人会加以注意,您要撒一把四角钉旁边就该有人看您了。而压上去的时候轮胎滚动,钢管和鞋跟会分 开,钢管中间的空洞可以让车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气放光,如同管叉放血的功能一样。此外,就象老尹他们挠头所表现的,带着女士高跟鞋后跟,或者几个短短的斜 茬钢管,你很难猜出它的用处。所以,这东西是扎车胎的简易终极武器。
等把几起扎胎抢劫案现场找到的斜茬钢管搜集来,往案犯面前一扔,两个人的汗马上就下来了。这个案件因为主要作案区域不在老尹他们的辖区,本来并未作为重点 案件排查,却无意中打开了局面,属于意外收获。事实上这两个人被捕后,那个时期北京不曾再发生使用“销子”的案件,看来这属于一种不太为人所知的作案手 段。
我曾把这个案子讲给在南方的一个朋友,他却告诉我,在他所在的城市,刚刚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只不过性质恶劣得多。
那是发生在该省省会的一系列连环强奸杀人案,有人称为“中国开膛手杰克案件”。
案中死者都是独身驾车的时髦美貌女子,都是在公路荒僻处被奸杀,车辆门窗完好无损,早期警方曾怀疑是熟人作案。但长期调查没有结果,而且被杀的女子社会背景迥异,很难想象她们会有共同的朋友,这让作案者的身份蒙上了一层阴影。
承受着巨大社会压力的警方通过调查,终于发现这些女子有一个共同特点,她们出事之前,都曾经在无人洗车中心洗过车,虽地点各异,但这些洗车中心都需要下车投币。
这样,警方通过在全市各无人洗车中心布控,终于逮捕了嫌疑犯朗某,经过审讯,朗承认了自己的作案事实,朗和这些遇害者素不相识,他的作案思路和北京的两个流窜犯很相似,都是利用了车主注意力不集中的瞬间。
原来,由于地处改革开放最早的中心地带,这个省会城市比较发达,较为时髦的私家车主往往在无人洗车中心清洗车辆。这种洗车站主结构是一排半封闭式的车库,汽车开进其中一个车库,投币或刷会员卡,就会有滚刷和洗液喷雾装置自动对车辆进行清洗。
朗某下手的地方,就是这些洗车站。每当选好目标的时候,他会利用车主投币的机会悄悄溜进车库,从司机相反的方向打开汽车后门,躺在后座下面的脚垫上。由于 周围洗车的声音很大,车主往往不会发现他的进入(曾有一次一个女司机发现他开车门,询问的时候,他假称是工作人员,反问车主要不要车内喷清洁剂,因此蒙混 过关)。当车子开动以后,他就会从车座下面钻出来,拿刀威胁车主按照自己指的路线开。突然发现自己车里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巨大的心理冲击往往让车主腿脚发 软,乖乖从命,终于在途中某个偏僻地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看来,以后大家要是自己开车,走之前都该扫一眼后座下面的。
不过,上次和老尹碰面的时候,老尹自己说,“销子”这种事儿,算不上挠头,不过是有点儿思考难度罢了,抓惯了硬碰硬的案子,偶尔碰上这么一个,可以换换脑子,这不是坏事儿。要说挠头,远有比这个挠头得多的事儿。
看萨有些费解,老尹苦笑一声,问我:“你看我这次有什么变化?”
“瘦了。”萨说,“退了您还不老实待着?干吗还搞得这么累呢?”
“帮人家教育孩子呢?”老尹说。
原来,老尹退下来,没几天邻居一位大妈找上门儿来了,说要请老尹帮忙管教管教自己儿子。
老尹说干吗找我呢?
一了解情况,才明白找他有道理。这位大妈的儿子,绰号“耗子”,也算个聪明伶俐的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了小偷小摸的毛病,先后被船板胡同拘了好几回,却是愈演愈烈,渐渐发展到出门就要弄点儿什么回来,一天不偷难受的地步。
说起来,“耗子”家并不困难,他干吗这么偷起来没完呢?当妈的百思不解,苦劝不住,就想到了老尹,想着他是警察,又是邻居,求他帮着管管总比自己有办法。
老尹说你怎么早不找我呢?想想自己问得也有问题 – 早找您您还没退下来呢,把小偷儿子送警察那儿,老太太她们家该挂“大义灭亲”的匾了。
“这样吧,这些天让他整天跟着我得了。”老尹说。他想的是我带着他他还敢偷么,时间一长,也就扳过来了。收拾了三十年的贼,还多他一个小毛孩子么?
那敢情好,老太太感恩戴德地去了。
第二天,老尹到大妈家,把耗子带着走,看这孩子倒是挺怕自己的,而且一点儿贼气没有,老尹心中宽慰,怀疑老太太夸大其词。他虽然退了,到底有这个专长,一天到晚还是很忙的,白捡一个不花钱的帮手,挺好。
一天下来,除了有从人家复印机里偷几张A-4纸放怀里的劣迹,耗子还算老实。
不过如此么。晚上,老尹决定带耗子到自己家去吃个晚饭。
走到胡同口,正看见一个旁边菜市场摆摊的师傅,拉着一车活鹅上坡。老尹一指,告诉耗子,去,咱们帮人家推推车。
耗子挺乖,答应一声跟着老尹就干起来了。
到了坡顶,人家师傅千恩万谢,老尹寒暄几句,就不见了耗子,只好自己先回家。进门一看,却见“耗子”一手拎一只大鹅,正冲着屋里喊呢 – “婶子,我妈让我带两只鹅来看看您。。。”
老尹说,那可是活的鹅阿,铁丝笼子里头,就推车上坡的功夫,他怎么弄出来的?一手一只,不挣扎也不叫,邪!
不管怎么弄出来的,老尹一把拉着耗子到外边去了 – 人家就咱们胡同口摆摊的,这什么影响?快,快给人家送回去。
送,我送,尹叔叔您别着急,小偷小摸违法可是不犯罪。。。
嘿,老尹说,他还给我上法制教育课来了。
一会儿工夫,回来了,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
还了?
还了。嘎嘣。
怎么跟人说的?
我说,嘎嘣,嘎嘣,您掉了两只鹅,嘎嘣,我给您找着送回来了。嘎嘣。
嘴里吃什么呢?
这个,路上有个代销店,柜台上放着一罐子冰糖。。。
你们家就是开商店的你至于偷人家冰糖么?!老尹说我都快打人了。
就两块糖的事儿,老尹想想,不带他回去吃饭了,说这样吧,咱俩上旁边饭馆,边吃边聊。
老尹心说,论讲道理,我是讲不过老雷吧,但对付一个小孩还绰绰有余吧?
餐厅很漂亮,人也不多,雪白的台布,中间花瓶里放着大红的塑料花,气氛不错,正是谈思想的好地方。
还真不负老尹这份苦心,“耗子”一个劲儿地点头,也挺后悔,说家里确实不缺,也不是为了钱,就是管不住自己,一看见什么中意的东西,心里就痒痒。
那你得管着自己。老尹教育他。
谈完,老尹下楼结账,一回头,“耗子”也跟着下来了。出了门,老尹随口跟“耗子”说 – 挺凉的,你那西装干吗抱着呢?穿上吧,别感冒了。
半天没回答。老尹抬头一看,“耗子”满脸通红,吭哧吭哧地说话了 – “尹叔叔,我又没管住自己。。。”
他抱着的西服里边,连花瓶带那一大束塑料花,都让这小子给裹下来了。
“你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老尹大怒 --
“尹叔叔您别生气,我给送回去,送回去。。。”耗子连连道歉,很合作地抱着塑料花回餐厅了。
他走了,老尹消消气,想到两个问题。第一,这小子好厉害,那么大一瓶子花他也敢偷!第二,我这双眼,宋革新那样的老贼一对都露馅,怎么这小子不说我就没看出来呢?
一琢磨恍然大悟 – 原因是这小子他没有一点儿贼气阿,他偷的时候,就好像那东西是他们家自己的那么自然,所谓“天下无贼”是电影,这“心中无贼”可就。。。
正想着呢,“耗子”回来了 – 尹叔叔,我把花还了。
你跟我去菜市场一趟。老尹说。他得去那卖鹅的地方问问,这小子是不是真的给人家还了。
别说,卖鹅的很客气,还感谢耗子干好事,见自己的鹅丢了,帮着给找回来。
孩子还不算太坏,老尹下了结论。随手给家里买了捆芹菜,让他抱着(占着手就没法偷了),一路上继续做思想工作。“耗子”也说,尹叔叔,我觉出来了,给人家还回去时候,看人家高高兴兴的样子,我也高兴。
这就对了。
到了家,老尹说,好了,明天早上就到这儿来找我。。。你倒是把那芹菜给我放下阿。
这个。。。
怎么了?
“耗子”把芹菜放下,一拨拉 – 尹叔叔,刚才拿芹菜的时候我又没忍住。。。
芹菜底下,还有两条黄瓜呢。
老尹:¥¥··!··¥%……%……
。。。
就这样,老尹带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助手,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挠头生活,他得随时防着这小子干出什么来坏了自己的名声。
不瘦才怪呢。
终有一天这种事情会让人抓狂的。
那天,老尹带着“耗子”正走,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忽然停在了老尹的左边,摘下头盔挂在左边车把上,亲热地和老尹打招呼。
一看,原来是附近卖烟的一个摊贩,认识老尹。老尹逗他一句 – “最近没卖假烟阿?”
“我从来也没卖过假烟阿,瞧您说的。”小伙子说着一推油门,“您回见。。。。唉,我这盔哪儿去了?我的头盔!你们谁看见了?谁偷了我的盔?!”
就这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两边都是房夹着的一条胡同,路上有几个行人也没谁手里拿着头盔那么大的家伙,那么大,雪白白的一个头盔就没了!
小伙子跳着脚边找边骂,也没找着是谁干的。想着可能是某个飞车党从他旁边一扫给摘的,一推油门,追出胡同去了。
老尹俩眼转过来盯着“耗子”。
老尹说我准知道是这小子干的。
问题是,这小子两手空空,身上也藏不下这么大的玩意儿啊。周围?路两边也没有个能藏的地方啊,他怎么干的?
“是你干的吧?快给人拿出来!”老尹说。
“耗子”害怕了 – 尹叔叔,我拿出来你别骂我啊。
“少废话,还给人家就完了,我骂你干吗?”
其实,老尹说,我也挺想知道这小子怎么偷的。
“耗子”松口气,旁边院里借了个梯子– 尹叔叔,他一跟你说话我就把他那盔扔房顶上了,想着过两天来取的。说着,爬到房顶上把人家头盔拿下来了
老尹问他:你有摩托么?
耗子一拨浪脑袋:没有。
你会骑摩托么?
不会
。。。
挠头到晚上,老尹找到大妈,告诉人家 – “耗子”这事儿您不该找我,您应该带他去找大夫,他这是病,是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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